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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撷芳 植物学家手绘观花笔记》

李梅 著 出离 绘

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

海棠 出离手绘

  【光明书话】

  “春兰亭亭山谷,夏荷冉冉池塘,秋菊凌霜怒放,寒梅傲雪飘香。”一年四季,众芳国里,娇花争妍,美景纷呈,以独特“花语”向人们昭示着时序变换、季节更替——这是我在一篇文章里的描述。我自幼喜欢花卉,大学时读了花卉(观赏园艺)专业,毕业后到南京中山植物园(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)工作,已进入第32个年头。与花结缘,已逾半生。

  金陵城的四季花事,是我不可或缺的快乐和灵感之源。梅花山的梅花开似海、暗香远溢,鸡鸣寺的樱在古刹黄墙黛瓦映衬下如烟似霞,莫愁湖的海棠花丰叶茂、艳冠群芳,颐和路的蔷薇仿佛民国佳人巧笑嫣然……而中国香港大帽山上灿烂的黄钟花与蓝天辉映,美国密苏里植物园中盛开的杜鹃令人目醉神迷,在新西兰基督城梦娜维尔花园里目睹珙桐繁花如雪簇,还有杭州丹桂、庐山杜鹃、云南山茶、海南玉蕊花,5月英格兰小镇上混合着咖啡香和不知名鲜花的芬芳气息……亦常成为浮现于我脑海中的记忆。所有这些,都促使我写出这本书,与大家分享有关花的感受与信息。

  二月下旬至三月初,玉兰花开了。单位原办公主楼建成于20世纪50年代初,正面两侧对称种植了两株玉兰,西侧一株尤其高大,树顶高出屋檐,近期正开花。其花苞未绽之前,像大大小小的毛笔头,毛茸茸的,样子很萌,然而,花开之后就画风突转,变得清新高雅,仿佛由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风姿绰约、高雅端丽的成熟女子。从三楼就近的办公室望向窗外,簇云堆雪,花朵仿佛触手可及,幽香沁人心脾,堪称美妙而令人艳羡的赏花体验。

  玉兰花开时,早樱也酝酿着粉墨登场。在樱花的众多品种中,早春开花的单瓣品种称为早樱,晚开的重瓣品种称为晚樱,而我们平素所说的“赏樱”,多为染井吉野樱,系早樱中的一种。南京赏染井吉野樱最著名的则当属鸡鸣寺路,短短400米,以有“南朝第一寺”美誉的古鸡鸣寺为背景,樱花云蒸霞蔚,引无数摄影爱好者携“长枪短炮”纷至沓来。记得2013年3月,南京中山植物园欧洲花卉展期间,分类系统园的一株樱花盛放,恰逢树下四周种植的大片郁金香正当花时,空中“云霞”与地面“锦绣”,不早不迟,就这样邂逅!仿佛两个彼此倾慕的人,在最好的时光,以最美的容颜遇见对方。

  相比后来居上的樱花,海棠或许更能代表中国古典文化中对春花的极致审美。从苏轼的“只恐夜深花睡去”到《红楼梦》中怡红院的“怡红快绿”,海棠和桃、杏、梅一样,都是古代文人墨客所偏爱的宠儿。海棠神韵若笑,在人际交往中,赠送一支海棠花,有“祝您快乐”的寓意。

  虽然我将月季归为三月份开放的花,但实际上,月季几乎能陪伴大家一年四季。在江南地区,如管理得当,其花期可从3月延续到12月,无怪有月月红、四季花、斗雪红等别名。中国月季不仅是美的化身,更是和平使者,她有一段令人骄傲的历史。1810年,正在交战的英法双方竟然暂时停火,只为一批珍贵的中国茶香月季,需由英军船只护送,横渡英吉利海峡,安全抵达法国,并在梅尔梅森蔷薇园落户。

  四月的郁金香可能是最能体现西方赏花观念的一种花卉,无愧“世界花后”的美誉。晴空丽日,当被阳光透射的花瓣变得通透明亮,大片郁金香闪着丝绸般的耀眼光芒时,会让你屏住呼吸,凝神注目,你会惊叹于生命的蓬勃、纯粹与美丽;那连片的嫣红、嫩紫、明黄、亮橙,色彩如此饱和,仿佛从油画里开出来,似乎浓郁得要溢出来,不赏郁金香,似乎难以真正体会何为“春深似海”。在南京中山植物园工作已逾30年的我,每当举办欧洲花卉展时,在流连花丛之余,总欣然发现:所有的赏花人都兴高采烈,愉悦地奔赴这场与春天的约会。杯形、碗形的郁金香,应该是春天对我们最巧妙的馈赠与提示:尽享视觉盛宴,与春天干满杯!

  若说郁金香是“世界花后”,我国的“花王”牡丹,也毫不逊色。百花园中,牡丹以其国色天香统领群芳而号称“花王”,被赞誉为“竞夸天下无双艳,独占人间第一香”。丰姿绝色引得无数人为之俯首倾心,吟咏不绝。李白作于宴饮之际的清平调词三章,即为咏牡丹的代表佳作。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”以白牡丹花容烘托杨贵妃的美貌,名花美人相映生辉的情境,着实浪漫动人。刘禹锡“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”的诗句亦反映了当时长安人赏牡丹的痴狂。

  不同于郁金香与牡丹的热烈,紫藤则诠释着清新朴素的浪漫。江南的仲春,紫藤盛放之时,常引人想起当代作家宗璞《紫藤萝瀑布》中的句子:“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。从未见过开得这样盛的藤萝,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,像一条瀑布,从空中垂下,不见其发端,也不见其终极。只是深深浅浅的紫,仿佛在流动,在欢笑,在不停地生长。”是的,瀑布,对于盛开的紫藤,恐怕这是最贴切的描述。如若远眺,会恍惚觉得缠绵迷蒙,如同一帘幽梦。

 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是母亲节。如果说在母亲节,石竹激起人们对母亲的敬爱之情,萱草就更值得国人喜爱与青睐。因她自古即为中国的母亲之花,古人常用“萱庭”“萱堂”指母亲居室,故萱草转喻为母亲、母爱。“椿萱并茂”则喻指父母双双健在,由此可知萱草在国人心中的地位自古不凡。萱草虽为一类草花,不择土壤,粗生易长,广为栽植,绝不名贵,但在中国文化中却寓意丰富,不可或缺,令人刮目相看。

  上一个春天,一定有许多爱好自然、亲近自然的人,在一度来势汹汹的疫情面前选择克己守心,停下了赏花寻花的脚步。而如今,又一个四季轮回开启——鸡鸣寺的樱,莫愁湖的海棠,颐和路的蔷薇……人世经历过变迁,花事却并未因此有所转移。新的日子,总有新的花开值得期待。

  (作者:李梅,系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园艺科普中心副主任)